Tsáu-tshuē pē-bú ê kha-jiah走揣爸母的跤跡

走揣爸母的跤跡

1942年5月，阮的阿爸有一篇出名聲的散文─「亡妻記」。第一部，伊寫出阿母謝世一月曰內，按怎備辦喪禮、墓園，厝內細漢囡仔作息、阿爸逐工穡(sit)頭佮心情的雜雜滴滴，己經有七十外冬囉，猶原乎阮感動kah目屎tsha̍p-tsha̍p流。毋過第二部分，「回憶當年」─十冬前怹佇京都熟似了後，相招tshit-thô的代誌仝款引阮歡喜！阮大姊、姊夫、小妹、阮牽手佮我、五个人湊起來拄仔好四百歲，逐家攏嘛幾若擺捌去日本別迹旅遊，就按呢提議 :「咱們的老母三十歲、老爸六十歲就過身。阿爸在生時不時數念留學七年的日本，向望伊有一工若會當倒轉去，是伊這生上大的心願，無采到尾仔無達成伊所願。趁阮逐家跤手猶扭掠(liú-liah)，會當行跤到怹初初熟似，佮往過做伙耍的所在，來印證阿爸寫的散文、詩歌、所翕的相片。」這就是阮想欲綴怹的跤跡行一擺的因端。

1942年「亡妻記」內底阿爸、阿母捌去東京、京都tshit-thô的經過是按呢生的:「1931年十二月怹佇京都『對看』，去『天橋立』tshit-thô。1932年四月佇六甲訂婚。七月阿母來東京，九月做伙轉來台灣，十一月結婚。歹運！1942年阿母三十出頭就過身，所以佇東京、京都兩个外月，是怹上快樂的時陣。佇1932年熱天重遊京都的『琵琶湖』。佇1932年7月到9月中間佇東京『日比谷公園』，『皇城二重橋』、『日光』、『中禪寺湖』，攏總有浮印過怹的跤迹。」

今年五月中旬，逐家相招去東京，出發前先買七工日本鐡路Japan rail pass商務票，這是專工優待外國旅客的觀光票，國內全部車站，不管高鐵抑是地鐵，攏總無限制佇七曰內，逐工上車落車幾偌擺攏會使，乎外國旅客誠濟的便利。

阮的表弟佇東京錦糸町有放空營一間三房的公寓，阮就逐工唯遮出發，暗頭才轉來歇睏。頭一工，佇東京JR總站，就愛轉行手挲電梯四、五擺，該當是九棧樓地底下跤囉！Jr rail這張票會使接捷運，唯十二兩到四兩(節)車箱，愈來愈庒跤，暫暫浮出地面，車內旅客佮外口景色嘛有奇妙的變化。趕著紫藤花季的尾溜，愛坐富田線路去「足利紫藤公園」，遐有一欉一千四百外冬的紫藤，規捾纍纍墜墜花芯吊掛踮300外坪的棚架仔下跤。花園內底也有黃、白色緻的藤花， iah是紫色上媠色緻。

隔工，阮對錦糸町車頭坐Jr rail 火車到東京車頭總站，揣「日比谷公園」岀囗。三十外分鐘才行到公園內底，佇東京都立圖書館前，遐有不至仔大欉會當一人雙手合抱的銀杏樹，伊親像搋(thí)開一支的雨傘，逐欉密密開kah親像癸扇的銀杏葉。一陣風kā銀杏葉吹落塗跤，阮抾四款無仝形樣本，逐葉飽滇(tīnn)閣大葉，比起1932年7月，爸母抾轉來量約一倍大。怹佇「日比谷公園」耍的時陣捌抾兩葉銀杏作紀念，這兩个銀杏葉是佇1977年，「琑琅山房」拆掉重建時陣，夾踮(tàm) 怹兩人結婚前的相片後壁面，銀杏葉的後壁面閣鋪一幅阿母中學時代針繡的風景畫。

紲–落-來阮步輦四十外分鐘才行到曰本皇宮外囗的二重橋仔邊，阮拄好塊欲翕像的時陣，雄雄公園服務人員噴pia，乎阮驚一趒(tiô)，使目尾就看著護城河欄杆頂頭坐了真濟遊客。阮佮公園服務人員開講：「曷會咧噴pia？」伊足受氣的面腔，按呢應：「告示牌明明寫袂使坐踮欄杆頂面，卡講嘛毋聽，恁是佗位來的？」

「台灣來的。」

「彼陣的，攏總是強國來的人，莫怪毋捌禮數！」

這工下晡，時間無按算好勢，拄著下班時刻，阮就体會人khueh人，人捒(sak)人規半點鐘的臭汗酸味。回程地鐵行入一个鴨卵形線路，沿路閃過誠熟似(si̍k-sāi)的地名──戶塚、柏木、中野、沼袋、荻窪、中延，這是阿爸佇東京醫專讀冊佮病院服務時陣捌蹛(tuà)過的宿舍地點，逐擺的搬陡攏嘛離開市中心愈來愈遠，毋過這馬攏總是足鬧熱的街路。足意外的！少年家坐踮博愛座，目晭金金看抑是瞌瞌咧，無欲讓位。阮真感心的是，佇車頭欲轉站的時陣，老歲仔，毋管查哺人，查某人，有櫸拐仔無？揹一个背包，往往拒絕扶持，毋坐電梯也毋坐手挲電梯，peh徛棧行路雖然跤手熳鈍，嘛是比阮行較繄。佇車頂嘛徛咧，怹獨立自尊，毋認輸的個性，乎阮不止仔佩服。

「1931年底，一大隊人馬，阮老爸阿母之外有二、三、五舅佮王烏硈先的，佇遐怹翕兩張有寒天大衫的穿插，阿爸佇相片正手爿有簽『天橋立』三字。」阿爸按呢寫 :「第二工，阮六人搭山陰線的火車，去觀光日本三景之一的『天橋立』的絕景。佇日本京都府北部的出名景點──『天橋立』，面對宫津內海有24公里長的沙洲，kā海灣一分為二，假那一道天橋，是夆呵咾(o-ló) 的日本三大景之一。阮就租一隻汽艇到對岸，山頂懸設有土質的圓盤仔會使向海面的圈箍仔投–落-去，三个圓箍仔各有『良緣』、『避難』、『開運』的記號。阿爸、阿母攏投唯『良緣』彼个圓箍仔–入-去，怹面對面微微仔笑！—」

這馬，阮是坐光觀船到山跤，才換坐溜籠(liu-lōng)車peh上山頭。阮徛佇一个平坦的水泥台向頭倒反看，對尻(kha)川看這尾龍，乎恁臆，天地敢有倒反？佳哉！乾坤朗朗，景色媠(suí)原在。夆投的圓箍干焦賰(tshun)一个水泥製成的圓箍爾爾,土質的圓盤仔的項面逐个單刻『良緣』、『避難』、『開運』三種記號。 雖然水泥圓箍仔直徑有誠公尺闊，毋過，圓箍仔徛佇距離三公尺外的落崎的山坪下跤底，加添風勢直直透，一投再投，也是誠歹投–入-去，無意中叫人情願開錢，是怹公園搝(khiú)生理趁錢的撇歩！

阿爸閣按呢寫 :「了後，我們落山到長達數里的風光綺麗的松原去散步。這就是通人例呵咾的『天橋』，松樹並列，橫跨海灣蔚成奇觀。在這松原外的沙灘頂面，逐跡設備有各樣的齣頭乎遊客耍。阿母天真無邪咧晃千秋(hàinn-tshian-tshiu)佮伊佇一間茶廳彈鋼琴倩影猶原留佇阿爸心肝底。怹眺望着靜靜的海面，食一種叫做『智慧餅』，歷歷在目，假那今才發生的，竟然是十冬前的代誌咯！」

阮對這爿山頭看–落-去，彎曲的沙洲頂面鋪滿松仔樹，正手的是海，倒手是湖，正手爿沙灘抹著幾若沿的白沫，假那生真活現的一尾龍。煞尾，阮佇「天橋立」看板頭前佮阿爸、阿母訂婚相片做伙翕像。阿爸嘛講過，沙洲松林外沙灘，怹有落去耍。這馬己經無遐的設備佮節目啦！毋過，加添一个齣頭，阮五人坐船到龍尾彼爿，仝款坐溜籠車peh上山頭對山頂看–落-來，伊的曲度較bái看，松仔樹遮勘(jai-khàm)著外爿沙灘，內爿湖邊薄沙灘浮著少寡白泡沫，看勢面煞變成懶噝(lán-si)的一尾蛇。

尾仔阿爸怹就坐火車轉去京都。ah那阮就轉來天橋立火車頭前的旅館。頭起先阮就泡溫泉，雖然是公共浴池，毋過不止仔清氣，敢毋是逐家入池進前攏愛家己洗身軀所致？阮謹守十分鐘就起身的安全規矩，42度C水溫對我來講不止仔懸的，泡煞了後才感覺規身爽快，無定著是泉水含有滑溜滑潤的碳酸氫納鹽的效果咯。第二項咱愛來食傳統酒巴式的曰式料理，雖然干焦七个座位，當鮮海味特別好食，尤其遐爾大隻牡丹蝦─有中指(tsáinn)頭仔兩倍大，iah有足大綿的青石蚵仔，香貢貢的炭烤蟳肉飯，閣再啉(lin)一寡仔冰鎮清酒，喙齒留香！紲–落-來暗暝嘛愛睏踮疊疊米頂，倒落去無問題，捙跋反(tshia-puah-píng)規半晡，猶原歹peh起來。總是，對落地窗會當看著少寡天橋，室外空間有曰式庭園傳統的禪意，夆阮毋甘kā目晭徙開去！

隔工，阮倒轉來京都歇跤，佇京都的車頭，阮坐電梯peh到九棧樓頂食中畫頓。對九桟樓頂懸有手挲電梯，二座並列，起起落落攏是行倒手爿，中間隔兩个平台，逐節就有三棧樓懸，加起來親像一條天梯，嘛親像水沖(瀑布)對天頂跋落車頭大廳，驚人的氣勢，場面不止仔壯觀。

下晡，阮就去琵琶湖。對京都火車頭搭坐JR湖西線路，10外分鐘就到大津市。佇琵琶湖西南角有七、八間溫泉旅宿，阮tuà佇不止仔出名的「紅葉溫泉旅社」。伊kā琵琶湖水引進大廳內底，寛敞的迴廊一爿掛「源氏物語」的千年插畫，一爿是絪纏(in-tînn)的水面。毋但按呢，無論是客房、泡湯池抑是餐廳，頭尾向外口攏會看著彼片廣濶的琵琶湖景色。飯店裹面除了公共浴池外，iáu有別款特色的「足湯」池，乎顧客隨時攏會沿路泡跤沿路開講交友，是足貼心的設計。

暗頓阮逐个人享受規套懸品質的「懷石料理」。阮會使要求佇房間內底食頓，顧慮兩條跤腿毋知影欲伸勼(kiu)佗位去？尾後就按呢安排到餐廳，總是氣氛無啥對路。毋過，日式浴袍穿插，配搭腥臊(tshenn-tshau)菜色，會當表現食食的優雅，食kah足飽閣開脾。滿廳室休閒的氣氛，翕起相來的無輸矮桌仔頂面食食的電視廣告片。接紲–落-來阮散步到飯店外口琵琶湖畔，遮有一片臨湖平台佮步道踅踅咧。轉來有書院風格的奢華舒爽佮高雅的房間，唯陽台看出去是波光粼粼壯闊的湖面。佇琵琶湖四箍笠仔有八款「絕景」──比良暮雪、矢橋歸帆、石山秋月、瀬田夕照、三井晚鐘、堅田落雁、粟津晴嵐、唐崎夜雨。伊親像是取中國的洞庭湖南「瀟湘八景」的樣本來號名的。阮會使按呢想設使怹是八月天去的，無過暝，無定著會拄著煙雨、涼風、帆船。ah那阮呢？敢毋是拄著煙雨、清風、夕陽、曉霧，尤其五月風嵐漂浮的霧氣，看出一幅上媠(suí)山影色緻！」暗瞑歇睏時，旅館猶原攢(tshuân)便和式床塾，寵 (téng)阮的要求換成洋式眠床才睏會好勢。

阿爸留–落-來一張怹熱人有白色衫仔穿插，四个查晡人坐踮三隻小bòo-tòo逐家手攑 (gia̍h)槳咧划小艇翕的像，減釆是七月八月跤兜怹第二擺京都行，彼陣阮外嬤拄好佇三舅遐，所以怹定著看迹爾媠的琵琶湖的湖光山色佮划船仔外，無采天熱袂當享受著溫泉浴的好滋味？阮就留–落-來享受正港的源泉溫泉──伊叫做「掛け流し温泉」（かけながしおんせん）是直接對溫泉源頭抽水到浴場，用過一擺的水溢出來了後kā伊流乎走，袂使閣再利用；清氣的溫泉水就會源源袂斷的添加到浴場。阮就享受私人浴池溫泉，伊飄散扁柏木料的香味，夆心涼睥吐開！

1932年5、6月間，阿爸、阿母各寫27封批信，是怹一生相佮寫的情書。阿爸講 :「咱的批信定著捌佇海中就相借問過？伊逐擺攏趕緊拆開來看，故鄉的阿母按怎踮巴洛克氏 (Baroque)洋樓的二棧樓頂手扶喙phué寫批咧數念東京的情人！」阿母講：「唯一自由是數念，隔愈遠，愈加添數念！」阿爸一首詩按呢講 :「青春恨情多，夏夜夢–雪(雪是阿母的名)-來！—-」不出所料這冬七月阿母就無顧大兄反對家己一人就來東京會情人咯！會使按呢臆彼陣寫「亡妻記」的暗暝iah會閣再夢見「初夏之夜夢–雪-來！」

七月、八月中間怹嘛捌去日光，日光踮東京的北偏東，阮蹛的錦糸町踮東京偏西南角，車程愛一㸃半外鐘，講起來無偌遠，顧慮早暗上下班時間著愛通過市中心，阮煞頓蹬(tùn-tenn)毋–敢-去！聽講遐有誠典雅的宮殿，用色鮮艷華麗的雕刻群，尤其彫kah親像活真真的猴猻仔，叫做「日光東照宮」。若欲避免塞車，阮就到東京東南爿的靜岡看「能久山東照宮」，遮就是德川家康出世所在，四百年祭拄才慶祝了無偌久。害ah！阮就愛攑拐仔peh幾偌百徛棧,佇「能久山東照宮」的後壁面山iah愛peh三、四十坎徛棧，才會當看著德川家康公的陵墓，若欲對山跤到山頂頭攏總愛peh1159坎徛棧，古早人搬運石料、木料、瓦片上山，起造迹爾奢華的寺廟佮墓園，毋知影是按怎做–得-來的？佳哉！溜籠車親像替阮省了不止仔一半的跤路。

總是，會當坐高速火車、泡溫泉、食日本料理、食火車便當、欣賞古寺─仿唐朝莊嚴華麗宮殿樣式的建築，是這擺旅遊上心適的代誌。毋過，老歲人莫佇塞車時段出來行。佇轉站的大廳，攏總烏嘛嘛的頭殼晃來晃去，有寡查晡、查某囡仔沿路行沿路向頭咧撥手機仔，練就二步七仔功夫竟然袂撞倒人。坐踮車頂面有當時仔會看著三列火車，仝時陣仝方向咧行走，iah有對面相(sio)閃身來的火車，彼種千軍萬馬衝拚的氣勢，驚天動地，夆不止仔震撼！

尾–仔，若欲去「澀谷」看一款世界都市奇景，著愛刁工下班時陣去，澀谷火車頭門口對沖的路面較下跤，所以盡目看見的親像海湧的人潮萬頭鑽動，漫溢出廣闊的街路。看辦勢毋通去踅街囉！伊的車頭比阮想的較料小、無新無舊，正手爿廣場iah是嘎嘎滾(kah-kah-kún)，有真濟少年家聚集佇遮，嗍薰(suh-hun)、嬉耍，iah有袂少外國人好玄(hònn-hîan)頭歪耳擺(pái)徛佇遐。80外冬進前竪的八公忠犬銅像也比早前想的較樸實，阮就去翕像留念。

「亡妻記」 內底的一首詩，按呢講：「搖槳的喲！湖面靜靜若面鏡，kā槳放–落-來！彼咧櫻樹的綠蔭下，吹著愛的涼風。—- 掌舵的喲！頭前是起湧的湖海，kā舵扶乎正！緊通靠岸迎接咱們生命的樂園！—-」─減釆是在東京遊禪寺湖後的心聲？「這馬我這个沈重『搖槳』的己失去彼个靈敏『掌舵』的人啦！—-」─減釆是阿爸心悶牽手過身流露的心聲，乎阮誠毋甘嘛目箍紅–紅-紅ah！五仙老公仔標到遮嘛忝頭咯！東京市郊有三迹猶袂行跤到，收煞歡喜感激的目屎，留待後曰才閣再tshit-thô去！